声波吾爱

劝人搞竞天打雷劈。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MAD大三角)

(长刀预警,天使恶魔AU的前世篇的一部分,当做独立故事看我也十分满意,也许是最近最满意的文章了,有很甜很甜的后日谈,先别急着杀作者!!!)

Tim:Nemesis

Oskar:Selfmade

Jus:Crownshot

1.

     这是一首乱世中遗落的挽歌,关于三个挚友,总有人错过、有人等候,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

 

2.

    故事开始在东欧一座中立学院城市附近的修道院收容所。那时候这座城市繁华而喧闹,自由的空气滋养了无数学者、艺术家和吟游诗人。这里同样邻近交通要道,客商、学者、佣兵、骑士络绎不绝,无数的故事穿行在大街小巷,在这儿交错又分开。清晨,在整座城市都还未醒来的时候,偶尔有小小的襁褓出现在郊区修道院的台阶上,善良的修士修女们会把他们看做上帝的礼物带回去抚养教育,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Tim的人生也开始在这样一方清贫却安宁的小世界里。他在一个盛夏出现在修道院门口,身上连一张字条都没有,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看着把他捡起来的人,于是修女们给他起了这个简单好记的名字。随着Tim慢慢长大懂事,原本以为Tim先天木讷愚钝的教习修士却发现他在学习和思辨方面堪称奇才,于是早早便把他送进城内的学院学习。成为学城的明日之星并没有改变Tim冷淡寡言的性格,再加上他瘦弱又矮小,抱着的书比他的胳膊厚上几倍,没有同学愿意和他搭讪,但似乎他并不在乎,每天依然形单影只地往返于修道院和学院之间。

    可是有一天,给Tim开门的修女惊异地发现,他带回来了另一个男孩。在Tim无声地示意下,浑身带着乌青和灰土的男孩用破烂的草鞋搓着土,低着头支吾着说他叫Oskar,刚被带他来的商队抛弃,问修道院能不能收留他。修女一边感慨于Tim的一反常态,一边带Oskar去清洗和治疗,并把他安排和Tim住在一起。渐渐地与众人熟识之后,Oskar不再像刚见面时一样拘谨,而是用他的热情和搞怪迅速博得了大家的喜爱。这样一个上蹿下跳的孩子王非但没有招致Tim的厌恶,反而成为了Tim最好的朋友,清冷的小书呆子总是能因为Oskar露出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可爱笑容,嘴里塞满Oskar向嬷嬷甜言蜜语求来的巧克力甜甜圈,放下书跟他打闹。顽皮的Oskar恶作剧或者不好好听修士修女的话被关禁闭时,也总是乖孩子Tim偷偷给他从窗户缝里塞糖。他们几乎一刻都不愿意分开,尽管相比于去学院听课,Oskar更愿意去几条街外的比武场看人切磋,但他总是先把Tim送去学院,美其名曰担当他的“保镖”,爬上围墙找一个Tim能看见他的窗口,等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无聊的书本夺走之后再离开,放学的时候又早早地跑去门口等着Tim一起回去。就这样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他们遇见Jus时是一个冬天。Oskar像往日一样等Tim下课,太阳已经早早落山,因为寒冷,街上的行人迅速少了起来,Oskar冷到揣着手哆嗦着转圈,要等的人迟迟不出现,他索性翻过围墙轻车熟路地溜进Tim的教室,却发现Tim竟然在跟另一个比他略高的男孩激烈争执。他从未见过Tim语速这么快还拿着书卷比比划划的样子,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但Oskar一个字都听不懂。正当他以为Tim在被人欺负、打算上前阻止另一个男孩时,那人突然赌气一般把书一扔。

    “好吧,我承认你的观点是更符合逻辑的,我辩不过你。”男孩叹气道,向Tim伸出手:“真没想到我来的第一天这么失态。我是Jus,你叫什么名字?”

    “Tim。”Tim握住男孩的手摇了摇:“你也不错。你是第一个能跟上我节奏的人。”

    这时二人才发现呆立一旁的Oskar。三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相互介绍,原来Jus是第一天进入这个学院的学生,刚进学院辩论课上就和Tim唇枪舌战甚是过瘾,听说Jus还会一点弓术和剑术,热衷于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的Oskar更是直接缠着他要切磋,无奈天色已晚,二人约定第二天下午没课再跑去训练场顺两把木剑比试,还要硬拉Tim当裁判。少年人笑闹着路过冬夜星星点点的灯火,不问过去不问前程,只有明天一个又一个约定,命运的起落还没顾得上这三个跃动的灵魂,正是无论多少年后回忆起来都会心中一暖的好时光。

 

 

3.

    岁月一天天悄然流逝,三个人陪伴彼此一起走过了从少年到青年无比珍贵的十年。他们并非选择了同一条道路:求知若渴、热爱钻研的Tim不出所料地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年轻学者,还是同小时候一样面无表情,言辞辩论却十分犀利,时常被同僚调侃“只有学城受得了你”;从小无心学习的Oskar在比武场打杂,一直缠着路过这里切磋的雇佣兵、十字军骑士等三教九流学武,竟然依靠聪明才智把这些零碎的技巧融会贯通、自我练就了一身独一无二的武艺;Jus依然是Tim最好的辩论对手和Oskar的最佳武技陪练,时常被气得扭头擦眼泪再被两个弟弟好言好语劝回来,最后还是会包容这两个人一切鬼点子和奇思妙想。但他总是因为家里人的安排短暂离开学城前往当地的大教堂,不知道去处理什么事情。尽管Jus时常缺席约定好的聚会,他们三个的感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然而,乌托邦一般的学院城并不能完全隔绝掉外界动乱的消息,其实他们都有所感觉,这十年城中来往的人逐渐减少,商户关门的时间逐渐变早,学院的教学和研究一切如常,可教授们也开始提醒年轻的学生注意安全。激流暗涌之下,连Jus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挚友时而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表现中,Tim和Oskar逐渐预感到也许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终于,20岁成年这一天的冬日黄昏,Jus向他的两个挚友坦白了他的身世和他真正的理想:他的本名不是Jus,而是Julius,他是附近公国教区红衣主/教的私/生子。离去的那些日子他都是在被父亲秘密安排进大教堂学习和处理事务。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发现,像学城这样的乌托邦并不能最终保障平民的安全和幸福,各个公国之间短暂的和平正在崩毁,他想要力所能及地用他的学识和他能掌握的宗/教资源在世俗权力之间斡旋,为大家守护这一份安宁。于是,他最终答应父亲送他去教/皇国权力中心,并极力恳求Oskar和Tim跟他一起走。

    Tim尊重Jus的选择,但是他所信奉的学术自由绝不可能在世俗权力和宗教权力之间选择一边,所以他绝不可能离开中立学城。Oskar由于从小和Tim一起在修道院长大,了解且反感宗/教组织里部分固有的教条,因此试图反过来劝说Jus留下。他们谁也无法说服彼此,结果就是Jus和Oskar之间爆发了自十年前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幼稚且不懂如何收敛自己棱角的两头狮子用言语扑咬在一起,心急却得不到理解的Jus口不择言,指责Oskar这么多年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什么都不懂,更别提在乱世中保护朋友;最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的Oskar被触及逆鳞怒火攻心,反过来讽刺Jus被黄金大道晃瞎了眼,自己这样的庸碌之辈实在不配和这样的贵人说话。Tim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他的知识并没有教他如何处理挚友之间细腻的感情,劝架无果,Jus和Oskar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Jus出发的时候,Oskar都赌气没有来送别。他和Tim相顾无言,一起站在路口从清晨等到正午,马车夫一再催促下,Jus才收回眺望着修道院的目光,垂眼紧紧地拥抱了Tim,哽咽着道声珍重。感受到Jus轻微的颤抖,Tim能做的只有更紧地反手抱住他拍他的肩膀,目送他上车离开,驶向他们都难以预料的未来。

    回到修道院后Tim罕见地大力拍来自己房间的门,打算怒斥赌气过头的Oskar,却发现隆冬中火盆灭着,Oskar坐在地上双目通红地望着他,蓝眸子里盛满将碎不碎的冰。长叹一声,Tim只好点好火盆,坐去他身边,两个人盯着跳跃的的火苗依偎在一起取暖,并同时打心底祈求这样的温暖永远不要消散。

 

 

4.

    取回自己的名字、只身踏入教/皇国开始攀登的Julius只得逼迫自己尽快忘记与挚友分别的悲伤,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和频繁的社交让Jus窥见教/皇国权力中心内部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那些福利院和救济事业,究竟有多少是出于真心的善举?信徒的善款究竟有多少被腐/败的主/教们私吞?教/会真的有能力阻止世俗权力之间的倾轧吗?抱着日渐增强的疑问,他还是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和暗地里的安排,滴水不漏地成为了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平步青云直至被选为下一任红衣主教,而已经3年没能出教皇国一步的Jus只想尽快找机会回到学城,确认朋友的安危。在他的一再恳求下,他被准许带着一小队人马以教/会考察为名前往学城,回去的一路上越是探听消息越是心惊胆战,老公爵去世后他的儿子们拥兵自立相互征伐,战火随时可能波及学城。Jus快马加鞭心急如焚地赶回Tim和Oskar所在的修道院,三人重逢喜极而泣,在他们来得及好好叙旧之前,Tim突然一脸严肃地偷偷把Jus带进学院书库,在Oskar的帮助下趁着夜色将一大批论著偷偷装箱搬上Jus的私人马车——这全是学院几十年来关于税/收和民/法改革的研究。他虽然信不过教会,但是始终相信自己的挚友绝不会颠倒黑白、埋没真理,一定能保护这些知识免遭贵族的毒手。Jus感动于他的信任和与自己本质上一般无二的崇高理想,以灵魂发誓自己绝不会辜负他。

    就在三人打算回修道院挑灯夜话时,Jus的随从亲信突然慌忙快马找来,原来Jus的队伍中不知是谁被夺权势力中极端反教/会的一方的收买,透露了公国红衣主/教的儿子现在在这里,正在挥师赶往修道院,为了自己和他两位挚友的安全,Jus最好赶紧撤离。兵荒马乱中,Jus只好再次与挚友匆忙分别,嘱咐他们两个一定要寸步不离彼此,不要出在中立学院的范围,他回教/皇国一定尽力斡旋保护学院安全。

    Jus走后,紧张的战局再一次升级,这次命运女神将诱惑的苹果递给了Oskar。一队佩戴邻国徽章骑士突然进入学城张贴告示,四处寻找他们伯爵失散的儿子,证据是左胸有一块靛青色的三瓣花型胎记,其余的见面自有办法验证。Oskar深受震动——他的左胸正好有一块与描述一模一样的胎记,于是他再三思考,还是不顾Tim的阻拦去见了那些骑士。一位年迈的老妇人问他被遗弃时身上的吊坠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捡到Oskar并抚养他到懂事的羊毛商人本性不坏,尽管无力继续抚养他将他丢弃在了学城,临走前还是将他的吊坠物归原主——那是一块紫色花瓣黄色花蕊的三瓣花水晶吊坠,他一直挂在脖子上。于是他如实答了,那位老妇人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他就是伯爵大人和夫人多年前逃亡时被迫遗弃的孩子,给他那块吊坠就是为了找到他,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流落在了如此遥远的地方。如今伯爵去世,邻国的大批财产和军队如果无人继承,恐被其他势力吞并,有忠实的仆人和骑士作证,Oskar一定能顺利继承自己应有的爵位。Oskar尽管充满警惕和疑问,可几年前Jus争吵时脱口而出的“你没有足够的力量”这句话又开始在他脑内盘旋不去——他当年被刺痛,就是因为他明白Jus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乱世,只有武技傍身并不能敌千军万马,想要守护他们三个人都期望的安宁,不能指望Tim中立的理论,不能指望Jus的宗教斡旋,只能指望实实在在的军队,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能放手。

    回到学院,Oskar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Tim。Tim虽然潜心学术,但他并非不问世事,他亲眼看着两个挚友都要被这诡谲的政治漩涡所吞没,而他只懂如何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不懂如何去获得这样做的权力。他第一次痛恨自己身份的低微和无能为力。Tim知道,只要他开口,Oskar就会留下——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Oskar的尖锐和棱角从来没有刺伤过他,永远是在他面前露出最柔软的肚皮,满足他所有的任性的要求。只要他求Oskar不要走,就留在他身边,Oskar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哪怕两个人流亡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但他不能这样做,他知道Oskar证明自己的渴望,他也有自己要坚守的战场。他不能毁了彼此。

    于是他告诉Oskar放手去做,他会安全地待在中立学院里,古老的规则会保护学院免受世俗与神权的干涉。在他的鼓励和安慰下,Oskar下定决心即刻启程,尽早继承爵位带着军队回来驻守学院。临走前,Oskar将随身的三瓣花吊坠摘下来给Tim系上,半开玩笑地揉乱他的头发,话还没说出口,两个人一起红了眼圈。“好好吃饭。”/“保护好自己。”他们以这样的句子简单作别,仿佛再多说就会一起后悔。走出去好远,Tim还能看见Oskar挥舞的手臂。

    他突然想起那天Jus连夜逃走时,也是这样没有认真告别。

 

 

5.

    Oskar踏上了自己的征途,这是他近20年来第一次离开Tim远行,可是他赌上一切踏上的这段旅程,迎接他的并不是光明的未来,而是无情的欺骗和刀剑。声称是邻国伯爵随从的骑士们身份的确是真的,但是是伯爵另一个儿子、他同父异母弟弟的手下,这么多年找他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为此甚至买通了已故伯爵正妻的老女佣给他设局,为的就是骗他离开中立学院的保护范围,带回邻国让新伯爵亲手处决。刚一过国境线,凶恶豺狼就丢弃伪装露出獠牙,试图将进入陷阱的狮子彻底撕碎。但他们实在低估了Oskar的警惕和武艺,尽管他们人多势众,Oskar依然拼死杀出重围,甚至挟持了欺骗他的老女佣逃走。不幸中的万幸,在他强撑着重伤的身躯、逃亡到彻底穷途末路前,获知消息的忠于伯爵正妻的骑士们找到了他,在认出他的胎记和叛徒女佣后承认他为主人。经过了长达一年的修养和恢复,尽管伤还没有完全好,Oskar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向他的弟弟宣战,夺回自己应有的权力和地位。隔壁公国内斗形势复杂消息闭塞,信件往来完全中断,他完全无法探知Jus和Tim的任何消息,只能期望尽早获胜,带兵自己去看。

    与此同时,Jus回到教/皇国的旅程频繁受阻,他第一次以教/会人员的身份公开行动,却发现公国各地的局势已经远超教会的控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施以援手,甚至为了安全要遣散随从、隐姓埋名,但他始终没有丢掉自己那辆装着Tim给他的论述的马车。他走在人间,亲眼看到了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痛苦,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已经远远不是传播福音可以消解的痛苦了——这就是人间地狱,结束这一切的办法只有强行结束战乱。他终于辗转回到教/皇/国时已经是半年后,直接进言父亲和教/皇,要求动用教会的力量号召邻近几个公国的君主出兵平定战乱,却被告知由于那里对教/会的冒犯,教/皇宣布上帝已经放弃那片充满罪恶的土地,决定让他们在战火中自生自灭。此生从未如此愤怒的Jus当着所有红衣主教的面对教皇破口大骂,怒斥现在整个教会就是只顾自己利益不顾黎民生死的苍蝇和老鼠。教/皇勃然大怒,勒令卫兵把他重重监禁起来,永世不得见阳光,就这样,Jus从万众瞩目的教/会红人一落千丈沦为监下囚,他不敢去想自己的理想幻灭的有多彻底,更不敢去想此时的Oskar和Tim都在遭遇什么。他的父亲都完全放弃了他,而衷心的随从一直在买通守卫偷偷探视他,试图劝他不要放弃希望,而Jus仿佛丢了魂一般,惶惶终日,满心只有自己的两个挚友。

    公元----年的冬天,一个震惊整个欧洲的悲剧消息突破战局的封锁,传遍了整片大陆。

    东欧那座学术界明珠,受到古老誓言保护的学城,被醉心继承战争的一方暴徒攻破了。凝结了无数先贤心血知识结晶的古老学院,在一场大火中熊熊燃烧三日,毁灭殆尽,最后一批拒绝撤离的学者以身殉职,向世界传达了最后一条“学术自由”的惨烈宣言,而那纸宣言上寥寥几个签名里,刚好就有一个纤细的“Tim”。

    两国边境上,换过了雄狮家徽的营帐中,新伯爵双膝一软跪在信使面前,喉头滚出一声破碎喑哑的恸哭。

    教/皇监狱里,一个缩在墙角展开信纸的影子,突然双拳锤上粗粝的石墙,压抑着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6.

    火光冲天,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配合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仿佛什么诡异的节日现场。

 

    忙忙碌碌的都是些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奴隶,他看见曾经的同僚也在其中,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屋檐下眉飞色舞高谈阔论。那人惯常握着书卷的手上满是灼伤和被烫出来的血泡,低着头从他身前跑过,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连最紧的镣铐扣在手腕上都显得宽松,乱糟糟的头发脏得几乎看不出金色,灰头土脸,只有倒影着火光的眼睛熠熠生辉。

 

    被推搡着捆上火刑架时,纵火犯最后一次问这位远近闻名的学士,是否愿意公开承认罪过、改邪归正,为他的领主歌功颂德

 

    “我的舌头和知识属于我自己。”他平静地说着与此前一般无二的话,看到奴隶们把他的著述作品、甚至Oskar给他的水晶吊坠一起扔进了身下的柴堆,满意地点了点头。

 

    “冥顽不灵。”问话的人啐了一口,让奴隶们点了火。

 

    领主站在他面前,面目被火光扭曲着,嘴唇皱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会读唇语,他知道领主在说:

    “下地狱去吧。”

 

    好极了,他想,求之不得。

 

    只是遗憾没能和Oskar、Jus一起,再看一场雪。

 

 

7.

    来年开春,Jus的随从终于能设法救他出去,他给Jus带来了假死的药,让Jus得以完全抹去自己的身份。听随从说他拼死抢救出来了Jus逃亡时一直保存的几箱子书,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Jus突然记起自己的誓言——他此世有事未竟,这还不是他能彻底离开的时候。他不知道Oskar有没有活着逃出来,但他不能辜负这两个人。重新被另一种火焰填满的Jus依照随从所说的办法脱身而出,星夜兼程直冲战火而去——他已经听说了不知从何而来、带着精锐屠/杀军阀贵族的“愤怒伯爵”之名。也许他只是个战争狂人,但Jus有信心能说服他,让自己成为他的谋士,那人渴望清缴贵族势力,Jus渴望复仇和统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是他没想到,战场上见到的那位浑身浴血、目似冷电,仿佛地狱恶鬼一样的伯爵,就是多年不见的Oskar。

    他还活着——Jus几乎要当场跪下感谢上帝,可他只来得及在Oskar认出他、喃喃一声“Jus”之后,冲上去抱住那人骤然软倒的身躯。

    在Oskar的军帐中,Jus亲眼见到了他身上遍布的狰狞伤痕,军医熟练到让人不愿细想地忙前忙后,Oskar的亲信低声向他讲述了几年来新伯爵遭遇的一切。

    伤口处理完毕,众人都从军帐中走出去让伯爵好好休息,短暂醒来又陷入昏迷的伯爵却指名让Jus留下。Jus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他去过学院废墟了吗?”一片安静中,Jus坐在Oskar床边,垂首盯着他紧闭颤抖的眼睑和鼻尖因为高热沁出的汗珠,低声问那个亲信。

    “去过了,那时候我们刚收到消息不久快马加鞭过了边境,那可是隆冬啊,大人就在废墟边跪了一夜,半夜开始下大雪,早上的时候那片废墟和大人身上白茫茫的一片,都被雪埋啦……”

    他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礼貌地请那位亲信出去,没有门帘的响动后,他不出所料地看着Oskar睁开眼睛回望自己。

    “是我的错。我违背了对你的誓言,我不该离开Tim,咳咳……是我的轻信害死了他……”Oskar面露痛苦地紧了紧握着Jus的手。

    “不,也是我的错,我的理想可笑到几乎把自己也全部搭进去,是我一开始离开了你们,我许诺你们安全和保护,却始终是那个总在缺席的人。”Jus望向Oskar眼底与自己一样的痛苦和火焰,他明白他们之间心声的共鸣:“我们一起为他复仇,再为他实现理想。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活着,一起。”

 

8.

    自此之后,“愤怒伯爵”身边多了一名得力助手,他与伯爵情同手足,同进同出,伯爵给予他最高规格的信任和权力。Jus的出现极大地弥补了愤怒伯爵战术上的短板,他不仅骁勇善战,还深谙人心权术,抚军心安民心样样精通,有力地防止了Oskar过于穷兵黩武,在他鲁莽冒进身陷重围时总能及时赶到、化险为夷。此后的十年中,二人在四处征战的同时,倾全力彻查了当初中立学院被烧惨案,手刃了参与烧毁学院、迫害异议学者的每一位骑士和贵族,一点点拔除整个公国多年来明争暗斗、为害已久的腐败旧势力的每一处根须。

    然而,即便Jus拼尽全力阻止Oskar的冲动和自毁,他还是心痛地看着仅剩的挚友剑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在愤怒和仇恨中越陷越深,他只能延缓Oskar燃烧自己的速度,却不能真正净化他的灵魂。失去Tim的痛苦仿佛烙在他灵魂上的封印,其实这对Jus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总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罢了。Jus能做的只有在每年隆冬的雪夜,与Oskar一起喝个烂醉,放任自己胡话连篇再哭个痛快,醒来之后总能看见Oskar的披风盖在自己身上,那人却早就点起灯又开始钻研沙盘和地图。

    于是他也渐渐地再也不劝Oskar珍惜身体,只是在战场上总是自己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多替他挡几剑罢了。

    阴差阳错,宛如戏剧的结尾一般,那年煽动烧毁学城的主谋恰巧就是他们最后的敌人。血色雄狮踏平敌军势力后,Oskar的亲信把战场中央清理出来一个圆形,拿攻城盾封住,将那个死不忏悔的敌军主帅扔进其中,Oskar仅着轻甲只身出列,把那人的佩剑丢给他——“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最古老的结束所有仇恨的仪式,愿鲜血上达神明。Jus骑在马上挥旗裁判这场仪式,他理应是这一刻的见证者。

    钢剑碰撞出一首惨烈的交响曲,连续的征战让Oskar体力不支,对手却是被逼到绝境放手一搏的致命困兽,Jus无数次攥紧了双拳却没有介入,Oskar有他的骄傲,而他信Oskar。

    最终的最终,是Oskar正面一剑刺穿仇人的心脏,四起欢呼声中,Jus翻身下马,拔出佩剑与Oskar并肩,又刺了一剑,把欢呼带到了一个震天的高度——然后不动声色地,左手扶住Oskar已经止不住颤抖的肩膀。

    “For Tim.” 他们异口同声地低声道:“For Nemesis.”

 

9.

    最终胜利的那一天傍晚,Oskar十几年来积攒的种种旧伤一并复发了。公爵城堡的卧室里,站着的一圈医生都向Jus摇了摇头,在有人开始啜泣前,Oskar照常遣散了所有医生、侍从和卫兵:“都去外边各忙各的吧,让我和Jus好好叙叙旧。”如从前多次Oskar受伤卧床时一样,Jus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侧坐着念念叨叨,而是缄默着背对他,低着头,一片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冬天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房间里静得只有木柴燃烧的偶尔“噼啪”,还有两个轻轻的呼吸声起伏着。

    “你了解我……你是除了Tim以外,最了解我的人……给Tim报仇,给你一个能一展宏图的和平未来……是我唯一的心愿。你看,已经完成了,你该为我高兴……”

    握着他的手抖了一下,手的主人却没有说话。

    “最近……我常常能梦见下雪的晚上,好多……好多年前,我们就是在下雪的晚上认识的吧……谁能想到……我们走到了如今这步……”一声叹息,“辛苦你了,Jus……”

    坐在床边的人影抖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又哭了.....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比Timmy都爱哭......”Oskar很想像小时候一样调侃完Jus再给他顺顺毛,可已经要说不出话了,于是只能最后一次,万分抱歉地用尽全力轻轻捏了捏Jus的手。

 

    他走了。

 

    愤怒伯爵的左膀右臂、无可替代的挚友,在伯爵的临终榻边枯坐一夜,从天黑到天明,握着伯爵的手从温热到冰凉,流干了自己此生最后一滴眼泪。

    第二天打开窗时,Jus看见外边银装素裹,原来又飘了一夜鹅毛大雪。

 

 

0.

    此后这片崭新的王国在新王的领导下,慢慢从战乱中恢复生机。他即位后颁布的一系列轻减税/收、修订法律的政令逐渐从历史中抹去了连年战乱带来的伤痕。倍受爱戴的国王大人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他的私人财产全部捐给了曾经在战火中毁掉的中立学院的重建工作。他本人很老的时候于睡梦中无疾而终,遗书除了长达十页的政事安排和告继任者,只有一点私人要求:要求亲信把他匿名葬在旧址重建的中立学院旁一处小小的独立墓园。

    墓园里只有两座无名碑,他们边上,不多不少,正好还剩一个位置。

 

 

    本篇完。

    

    波兰国花是三色堇,蓝紫色三瓣花瓣,黄色花蕊,花语是“无条件的爱”“请别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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